老板娘店铺被砸个稀烂之后,她人就消失不见了。
据说她从此进入丐帮黑名单,走在路上随时会被他们的人一砖头砸过来。
倒是监管局来过几次,因为面馆逾期没有缴纳罚款,在店门贴上了封条。
这天,我照例在门口迎客,一个躲在电线杆后的鬼祟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她身形消瘦,头发杂乱,脸上的旧疤上还叠着几道渗血的新伤。
见我盯着她,她拖着一条瘸腿,慢吞吞挪过来,“可以给我一碗清汤面吗?”
“不方便的话,面汤也行!”
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声音低不可闻,“再不济,给我一口水吧。”
我盯着她看了半响,她的头却越埋越低。
“你是老板娘?”
我犹豫着开口。
实在是因为她不人不鬼的模样,太难辨认了!
听到我认出了她,她慌乱地用手遮住脸,声音抖得厉害:“什么老板娘?
我就是个流浪的苦命人,过来讨口饭吃。”
我嗤笑一声,“我是开面馆的,不是搞慈善的!
还送你碗面,我的水费电费煤气费不要钱啊?”
老板娘的身子抖如筛糠。
这些话,都是她以前用来怒骂我的。
如今,它们像回旋镖一样,狠狠扎在她身上。
她白着一张脸,不断朝我作揖,“求求你了,随便给我点什么都行,不然我今天就惨了!”
我一把推开她,“去去去,不消费就别在我门口乱晃,影响我招呼客人。”
老板娘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头磕得砰砰作响,声音也带了哭腔,“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,你心地善良,就行行好吧!”
“你说的轻巧!
去去去,要饭的以后都别来了!”
我扬手驱赶了一番,转身进了店。
倒是我五岁的儿子,把客人吃剩的面倒进泔水桶,他指着混合着烂菜叶和油污的面条,“这你吃吗?”
不等老板娘反应,蹲守许久的流浪狗窜过来,一头埋进桶里,大口吞吃起来。
老板娘见状,连滚带爬地冲过去,一手推搡着狗头,一手捞出面条,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。
儿子看得直犯恶心,捂着嘴跑回店里。
他仰头对我嬉笑道:“妈妈,我帮你欺负那个坏女人啦!”
我把他揽进怀里,“真棒,那妈妈今天给你加鸡腿!”
“好耶!”
他大声欢呼起来。
可门外却响起同等音量的凄厉惨叫。
我出门一看,一群同样瘦削的流浪汉围着老板娘,拳拳打在她身上,他们骂骂咧咧:“臭娘们!
让你出去找吃的,是给大家伙上供的!
不是让你自己在外面偷腥解馋的!”
“你个不要脸的女人!
我们城东丐帮好意接纳你,你却瞒着我们吃独食!
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!”
“今天你要是不找够吃的,就别想好过!
我们让你在这也混不下去!”
老板娘被打得满脸是血,仅剩的另一颗门牙也飞了出去,她含糊不清地道歉:“我错了……快住手……这都脏了……我马上……给你们找更好的……”为首的男人,又在她肚子上狠狠抡了两拳才住了手,他一口痰吐进泔水桶,“还算你识趣!”
流浪汉发泄过后,三三两两地走了,徒留老板娘一人伏在地上咳血。
儿子拎着扫把冲了出去,“快走,别脏了我家门前的地!”
老板娘颤巍巍起身,点头哈腰地拖着瘸腿离去了。
她这一走,我就再也没见到她。
不过倒是听说有个流浪的疯女人追着野狗抢食,半夜从黑黢黢的马路上突然窜过去,被一个大卡车撞飞了。
老板娘的面馆,后来被法院低价拍卖,我顺势买了过来,扩展了店面。
毕竟我现在生意太火爆了,客人都坐不开。
至于街上游荡的流浪汉,我以担心治安为由头,又打了几次报警电话。
他们没有防备,被警察捉了个正着。
听说警察还从里面捉到了几个逃逸的通缉犯,立了大功。
就此以后,不少便衣蹲守在这条街,就指望再捉条大鱼,流浪汉也不敢再造次了。
有人自己回了家,有人去了收容所,也有人偶尔从我的面馆蹭碗面吃。
是的,老板娘面馆门口的免费送面告示,我没有取下来。
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穷凶极恶,还有不少迫于生计,真的沦落到没有饭吃的人。
只不过,我在店门口单独设置了落魄之人就餐专区。
而吃面虽然免费,但需要他们用一个故事来换。
我在店门口架起手机,他们一边扒着面条,一边给直播间的网友分享或心酸或猎奇的故事。
不少人因为经历太过丰富,后来专门开设了自己的账号,赚到钱后的他们,终于不用四处飘泊。
而我,每天拉开卷帘门,端出一碗碗飘香的面条,也终于走出了中年失业的困境。
生活纵苦,但希望如星,于暗夜闪烁,永不熄灭。